從一般的定義或者更嚴的定義來說,中國的確不符合通貨緊縮的定義,但是低通脹、低物價是不爭的事實。這背后跟通貨緊縮反映的問題一樣,都是總需求不足。
在通貨緊縮的情況下存在所謂“債務-通縮”的螺旋。中國也存在類似的情形。盡管我們不是嚴格意義上的通貨緊縮,但是低物價帶來的影響也很大。
(資料圖)
低通脹負面影響開始顯現(xiàn)
中國和美西方采取不同的對策應對疫情,我們主要通過穩(wěn)市場主體保住就業(yè),提高收入后再拉動消費。好處是保證了供給,在全球高通脹的情況下,我們通脹不高,甚至有通縮的威脅,但問題是有效需求不足。
美西方的做法是直接刺激需求,好處是經濟過熱,馬上把需求拉起來了,同時降低了債務的實際價值,問題是高通脹回歸。而且,現(xiàn)在處理通脹也不像2020年、2021年那時想的那么容易。那時候講貨幣寬松做多比做少的風險要小,因為做多了以后大不了經濟過熱,意味著經濟恢復更快更強勁,美聯(lián)儲的政策工具箱里有的是治理通脹的工具。但現(xiàn)在看來,美聯(lián)儲面臨“三難選擇”,既要抗通脹,又要穩(wěn)增長,還要防風險,問題也很棘手。
中國的應對也有副作用。無論從財政方面的政府杠桿率,還是貨幣方面的M2/GDP的比例來看,疫情第一年我們確實很克制,一般政府債務比GDP增幅在主要經濟體里是最低的,但是三年以后就不低了。中國第一年M2/GDP也是漲幅不大,但是三年下來在主要經濟體也名列前茅。一個很重要的原因,不是分子債務增長快,而是分母名義經濟增長慢。本身中國經濟潛在產出下降,實際經濟增速慢,疊加物價水平低,所以名義經濟增速比較慢。盡管我們沒有嚴格意義上的通縮,但實際上已經出現(xiàn)了類“債務-通縮”螺旋的跡象,就是債務越還越多。
去年全國債務利息負擔12萬億元,是GDP增量的兩倍,主要是借新還舊來解決,發(fā)債借貸融資有相當一部分不是搞項目,而是用來還本付息或者只是付息。而且,12萬億元也不全是銀行賺走了,它們賺的只是利差部分,因為負債也是有成本的。關鍵是銀行承擔了很多社會責任。雖然我國銀行借貸利差在國際上比較高,但是銀行的ROE(凈資產收益率)、ROA(資產收益率)都比較低,所以中資銀行股市凈率大都在1倍以下。有專家批評中資銀行沒有效率。但在目前給定的條件下,中國就是間接融資為主,只能依靠銀行體系。銀行賺錢說它們暴利,如果銀行不賺錢了可能更著急。
我們不同于西方的應對措施還帶來一個很大的問題,即由于對需求直接刺激不足,導致消費增長比較慢。過去三年,中國社零只增長了7.4%,但美國增加了29%、日本增加了27%、英國增加13.6%、德國增加了16%。居民消費是企業(yè)收入的來源,居民不消費了,企業(yè)擴大投資后也是加大產能過剩。
前幾年我們外需比較強勁,今年外需回落的概率較高。一季度,出口增長超預期和外貿順差超預期,但是外需對經濟增長的貢獻已經轉負了。過去三年外需都是正貢獻,今年一季度已經是負貢獻1.3%,拖累經濟增長0.1個百分點。
這樣的情況下,企業(yè)因為沒有最終的消費者就缺乏現(xiàn)金流,結果是企業(yè)杠桿率在過去三年增長得很快。按照國際清算銀行可比口徑的數(shù)據(jù),到去年三季度末,發(fā)達經濟體非金融企業(yè)部門的宏觀杠桿率已經低于2019年底的水平,美國略高于2019年2.5個百分點,中國則高了8.1個百分點。所以,我們企業(yè)杠桿很高。
中國有些部門缺乏效率,為什么沒有發(fā)生危機?主要是因為前些年中國經濟成長快,很多風險都被稀釋了。從2012年開始,經濟增速一直往下走,如果這個風險最終不能收斂的話,危機恐難以避免。
我研究過新加坡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經驗,當時其貿易赤字占到GDP的比重10%以上。這在很多新興市場和發(fā)展中國家早就發(fā)生危機了。為什么新加坡沒有出現(xiàn)國際收支危機?一方面,在貿易赤字的時候,新加坡吸引外商直接投資,這屬于長期資本流入,比較穩(wěn)定。另一方面,新加坡吸引的外商直接投資形成了生產和出口能力,九十年代以后新加坡貿易慢慢轉為順差了,貿易不平衡的狀況收斂了。
中國也是一樣。前些年,由于中國經濟高成長,這些情況都被掩蓋下來了。但是,如果潛在經濟增長下行不可避免,債務問題又不能最終收斂的話,將來可能就是危機收場?,F(xiàn)在還有政府的隱性擔保,大家可能不會擠兌,但是未來問題越來越多,政府能夠動用的工具越來越少,總有一天捂不住這些問題的。
從一季度的情況來看,好消息是,中國經濟恢復了正增長,第三產業(yè)恢復得比較快,特別是接觸性、聚集性的服務業(yè)恢復比較快。但是消費并沒有大家想象的出現(xiàn)報復性反彈,一季度拉動經濟增長3個百分點,比去年同期仍然低了0.24個百分點。接觸型、聚集型的消費如餐飲收入增長比較快,前4個月高于疫情三年同期復合平均增速22個百分點。但是,社零增速只高出5.8個百分點,其中商品零售高了4個百分點,網(wǎng)上商品零售增速反而跌了1.6個百分點。也就是說,解封了以后,大家去線下消費多了,但是線下線上消費此消彼漲,所以整個消費增長是有限的。
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,三年疫情對居民現(xiàn)金流造成了很大影響。我們曾經寄希望于去年的超額儲蓄變成今年報復性反彈主要的助力,但經過分析,超額儲蓄分布不均勻,低收入家庭沒有什么儲蓄。相反,過去三年由于現(xiàn)金流受損,低收入家庭可能大量消耗了疫情前的儲蓄,今年面臨的問題是重新建立預防性儲蓄的防火墻。低收入家庭消費傾向比較高,但是要建立預防性儲蓄。中高收入邊際消費傾向比較低,即便有超額儲蓄,也不會大量用于國內消費,而是用于海外消費。為什么一季度貨物貿易順差大幅增加,但外需對經濟增長仍然是負貢獻?就是服務貿易逆差大幅度反彈,成倍地增長。一季度服務貿易逆差是470億美元,其中435億美元是旅游逆差。大家要消費也是到海外消費,外需是負的。
提振需求不能僅僅靠貨幣刺激
今年以來,貨幣政策的支持力度不小。雖然央行沒有降息,但是數(shù)量工具力度很大,特別是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。今年一季度,結構性貨幣工具余額增加3754億元,相當于同期新增基礎貨幣的1.2倍,央行擴表的89%。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專款專用的情況下,企業(yè)中長期貸款上來了,但社融和貸款余額增速都慢于M2增速,也就是說寬貨幣不能有效轉化為寬信用,這又反映了貨幣政策傳導不暢。
此外,通過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專款專用也是不得已的做法,但是也就出現(xiàn)了各種套利行為。國企央企以很低的成本拿到貸款,甚至貸款利率低于銀行負債的成本,企業(yè)反過來做一個結構性存款,賺幾十個bp(基點)的利差,無風險收益,形成了資金空轉。由于信貸增長很快,配置缺乏效率,不能變成GDP的快速增長,造成了貨幣流通速度進一步下降和宏觀杠桿率的進一步上升。央行數(shù)據(jù)顯示,一季度末,中國貨幣流通速度為0.435次/年,再創(chuàng)新低;社科院數(shù)據(jù)顯示,一季度宏觀杠桿率上升了8.6個百分點,再創(chuàng)新高。
居民部門的資產負債表修復仍需高度關注。由于超額儲蓄分布不均勻,而且低收入家庭的居民收入現(xiàn)金流受到比較大的影響,今年前4個月居民部門仍然是少貸多存,這也抑制了消費復蘇。
政策建議方面,兩害相權取其輕。一是貨幣政策還是以我為主,保持連續(xù)性和穩(wěn)定性,綜合運用價格和數(shù)量工具。
二是應對資產負債表衰退的風險,財政政策應該更加積極,和貨幣政策加強協(xié)調聯(lián)動,在改善市場主體償付能力方面采取一些措施。西方在直接給企業(yè)補貼、家庭發(fā)錢方面做得太過,付出通脹的代價,但是我們又有點保守了,所以也得往中間靠一點,適當加大消費需求的刺激力度。中國一季度產能利用率只有74.3%,屬于產能過剩的狀態(tài),擴大投資可能會短期加大產能過剩。
三是中長期還是要深化改革開放,激發(fā)市場活力,完善制度建設,降低各種不確定性,持續(xù)提振經營主體的信心,同時多渠道增加城鄉(xiāng)居民收入。
(作者系中銀證券全球首席經濟學家)
第一財經獲授權轉載自微信公眾號“首席經濟學家論壇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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